▲学生和工人们一起吃工地餐
(资料图片)
▲摊主王辉和妻子
▲李明和说跟学生一起吃饭很感动
四川宜宾大学城里的文博路逐渐平静下来,但在每天饭点的时候,仍有部分学生陆续走进这条还没交付使用、长约两百余米的街道。他们坐在路边摊上,跟一群建筑工人一起,13元的自助餐,20个菜随便吃……学生和工人都埋着头,彼此沉默,又保持某种融洽,迅速吃完,又迅速散去。
3月10日前后,这里曾一度形成拥挤。在网上热传的视频中,大量学生汇聚在路边摊前,他们边吃边说比学校食堂“实惠”,引发广泛关注,甚至还出现各种讨论和评论。
但这样的“狂欢”只持续了一个多星期,到3月中旬,学生的“新鲜劲儿”便过去了。经常来吃饭的,还是原来那些学生。新搬来的几家摊主又搬走了。而原来的摊主,又开始为生意发愁……
“网红效应”:
很多学生来“打卡”,火了一周多渐归平静
3月21日,一位张姓快餐摊主在头天收拾完东西后,没再出现在文博路上。在她对面摆摊的老刘说,她已经把遮阳伞卖给别人了,搬走了。
文博路又恢复了过去的样子,只剩原来四家卖快餐的摊主,老刘夫妇、曾中贵夫妇、王辉夫妇、王旗丽和男朋友。
这是一条还没交付使用的街道。工地餐在网上走红以后,文博路一下新增了四家快餐摊,他们有的是从其他工地搬过来的,有的是新入行的。但文博路最终只热闹了一个多星期,新开的快餐摊也只是“凑了个热闹”。
网上最先火起来的那段视频,是在曾中贵的摊位上拍的。他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天,更记不得是哪一拨同学拍的。他只记得,摊位上第一次只来了3个学生,那是2月下旬的时候,后来学生渐渐多起来,都是互相带过来的。到了3月5日左右,人已经“爆满”,现场视频也开始在网上热传。
最多的时候,一天中午、晚上两顿卖了600多份,这数量是平时的三倍。“很快就卖完了,卖得干干净净。”这是他数年快餐生意中生意最好的几天。
另外几家摊位也爆满,没有座位,有些就端着吃。来晚了,吃都吃不上。不仅男生来,女生也来,热闹无比。
很快就有新的快餐摊点支起来,卖水果的,卖冷饮的,卖流量卡的……也嗅到了商机。旁边工地食堂的负责人跑来“考察”了一番后,回去马上在路边贴上“13元自助餐”的“引流”海报,连续几个“箭头”标志拐进工地宿舍区的工地食堂。
然而,仅仅过了一个多星期,热闹就慢慢消退下来。王辉觉得,那些天就是一场“网红效应”,文博路的工地餐成为网红景点,大部分学生都是来“打卡”的,打完卡就不再来了。
随着学生减少,新搬来的摊点也随之搬走,只留下撑在路边的几顶遮阳伞。“有一家只卖了两天就没来了。”王辉从搬走的摊主那里买了四顶遮阳伞,留着夏天用。
宜宾大学城位于两山之间的一个狭长平坝,包括四川轻化工大学宜宾校区、宜宾学院、西华大学宜宾校区、成都理工大学宜宾校区、成都工业学院宜宾校区、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宜宾校区等学校紧凑地“聚”在一起。这里还是崭新的,除了学校,边上的几栋住宅小区还没有完工,商圈也没有建起来,在大学城里,目前连餐馆也难找到。
王辉说,虽然是工地餐,但菜品和味道都很好,因此有学生愿意来。最近一段时间,王辉专门新增了几个学生爱吃的菜。但现在学生逐渐少了,身后的工地还没有完全开工,王辉又开始为生意发愁……
吃工地餐的学生:
不少来自农村,青睐实惠的“第三食堂”
帅气阳光的小卢和女朋友一起来王辉的摊位上就餐,他很开朗,说话自信而简练。他在旁边的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宜宾校区读大三,国际贸易专业。
这个来自四川会理县的年轻人,理想是自己创业,“因为父母就是做生意的”。小卢在学校帮驾校代招生,吃完晚饭便骑着电瓶车赶回学校支摊。他说能挣够生活费,他一个月花2000多元,比大多数同学花费高。
有同学给他打电话,他说在“第三食堂”。小卢解释,学校有两个食堂,文博路的路边摊已经是公认的“第三食堂”。
小卢说他不是每天来,但也来过好几次了。他说这里更实惠,味道也不错。在这些路边摊上,每个同学都讲到了实惠,他们都是回头客。
小卢身后的小禹独自坐在那里,他多次起身添菜。小禹是王辉摊位的常客,每次径直到摊上,默默吃饭,吃完就走。
小禹也在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宜宾校区读大三。他家住成都,老家在四川剑阁,他的理想是“在某个乡镇当个老师就好了”。他最初学的是日语,但一直没学好,大三转到了汉语言文学专业。但他更喜欢历史,目前考了历史和政治科目的教师资格证。
小禹饭量很大,学校12元两荤一素,价格不贵,但吃了以后总要加餐。工地外的路边摊13元管饱,菜的品种也多。
小禹很节约,大多数时候宅在寝室,也没有女朋友。爸爸每月给他1500元生活费,他能存下好几百。
记者走访发现,在文博路的路边摊上,大多数学生都来自四川本地,他们中不少人又来自农村。他们说在路边摊吃饭实惠,还轻松、自在。
卖快餐的摊主们:
质量“绝对没问题”,每天忙得“脚不沾地”
对于工地餐的菜品质量,王辉拍着胸口说“绝对没问题”。他说他每天晚上去超市买菜,认真选,认真洗,这些菜自己也在吃,还在读中学的女儿也会吃。
“我们竞争也很大,好不好客人一清二楚。”在这四家摊主中,36岁的王辉是最晚入行的,但也有一年多的经验了。他去年在工厂门口卖过炒饭、快餐,后来才搬到了工地边上。
王辉以前学过厨师,刚结婚时跟妻子开了两年餐厅,后来又回老家搞生态农场,养“跑山鸡”,开农家乐,后来进入快餐这一行。
47岁的曾中贵厨艺是在部队炊事班里学的。退伍后,他在饭店当过厨师,后来又自己开餐厅。10年前开始卖快餐,一开始在门市里,几年后开始随着工地迁徙。目前,他又刚买了门市,决定重新“安定”下来。他说卖快餐“累,特别累”,夫妻俩每天晚上12点睡觉,早上5点起床,忙得“脚不沾地”。
22岁的王旗丽和男朋友一起经营摊点,她的父母2017年就开始在工地卖快餐,职高专业后,她帮着母亲一起卖了两年。两年前跟男朋友“另立门户”,重新找了个工地支起了摊位。王旗丽说,工地里有多少人,工程进度怎样,他们都要随时了解,“差不多每半年换一个工地”。因为只卖中午一顿,王旗丽可以睡得早一些,“年轻人,总要贪耍一点”。但她依然觉得做快餐特别累,每天都很紧张。她每天计划的量是150份左右,“硬菜”很多,利润不大,不能请人。“有时候就盼着下一场雨。”王旗丽说,下雨工地不开工,学生也很多不出来,她就可以不出摊了,可以“踏踏实实”地休息一天。
比起其他三家,老刘的生意目前相对要差一点,他以前是开店卖烧腊的,疫情期间店子难以为继,他才开始卖快餐。现在疫情过去了,他打算重新把店开起来,就在大学城里,学生会喜欢的。
3月20日,星期一,王辉的摊位总共卖出去100多份快餐,顾客中,学生和建筑工人各占一半。晚上8点,文博路渐渐安静下来,没有人会来吃饭了,夫妻俩把剩菜倒进桶里,收拾摊位准备回家,但还不能休息。他们还要赶去超市买菜准备第二天的工地餐,并计划加两道大菜“白斩鸡”和“烧鸭子”,希望生意会有点起色……
意外的照见
学生“看见”了父母 工人“看见”了孩子
一起吃饭的日子
很多学生都说,在吃工地餐的时候,“有时候听到他们(工人们)聊天就特别感动”。西华大学宜宾校区大一学生小卿说,就好像听见自己的家长在聊天,看见他们在外打工的场景。
在西华大学宜宾校区读大四的小刘和两个同学坐在曾中贵的摊位上,一边吃一边闲聊。他们读的机械专业,大四没什么课了,他们更多考虑去哪里实习,或者去哪里就业。三个年轻人都来自四川农村,父母都在外面打工。小刘说,跟这些建筑工人一起吃饭,会让他想起父亲。小刘感慨,看到这些建筑工人,才发现自己有些不懂事,“大学一晃就要毕业了”。
事实上,在这里的路边摊上,建筑工人们看到这些学生们也总会想起自己读书的孩子。
有一天中午,李明和下班过来吃饭,看到摊位上坐满了学生,有点感动。“他们很安静,阳光而单纯……他们跟我们坐在一起。”
60岁的李明和当过兵,种过地,近10多年都在工地干活。他的手很粗糙,但会写诗,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路边的凳子上吃饭。他说话谦逊,但讲起诗歌来又特别激动。
他说,看到这些学生,就想起自己的儿子。他的儿子已经在成都工作多年,以前在重庆一所重点大学读书,他从未去学校看过儿子,不知道儿子有过怎样的大学生活,不知道儿子有怎样的成长印记,他只记得儿子很节俭……
3月20日晚上,老张和老车成为王辉摊位上最后的两个客人。他们在工地上下班后,拿着一瓶酒,打了一些菜,边吃边喝。
老张和老车住在工地宿舍里,但他们都在外面的路边摊吃饭,“虽然价格一样,分量一样,但味道不一样”。
老张并不主张学生到工地上来吃饭,不是因为学生来了后吃不上热菜,而是觉得这些菜质量还不够好。“这是我们吃的,不是给这些孩子吃的。”老张的儿子在湖南一所重点大学读大三,他没听儿子说过学校食堂不好。
工地餐被学生吃火了后,当地城管等部门加强了对大学城路边摊的管理,平时卖烧烤、煎饼、炒饭等的三轮车摊位,都被集中到了工地外的一块空地上。晚上很多学生来这里边逛边吃……
回工地宿舍的路上,老车拐进这片学生夜市,便有些想念在四川绵阳读大一的女儿了。他给女儿拨了一个视频电话,问女儿学校旁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摊位,晚上是不是也会出去吃。
文博路就像一个舞台,一场“无声的对话”在学生和工人间悄悄进行。在这里,工人们“看见”了自己的孩子,学生们“看见”了自己的父母。小卿说,以前常常理解不到父母的辛苦,现在远远地看着,反而能看得更清楚。
成都商报-红星新闻记者 杨灵 摄影报道
原标题:仅火了一周的网红工地餐背后 看得见的工人和学生 “看不见”的父母和孩子
编辑:杨燕棋 责编:董乐